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磚頭砸向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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磚頭砸向他

張洛顏不明白,世界上為什麽會有不知難而退的人,甚至愈挫愈勇。

從那日起,張洛顏再也不讓梁承宇當自己的模特,她本能地厭惡他、遠離他,他卻依然要靠近她。他們的關系,陷入了某種程度的惡性循環,無休無止。

很快,高二一整年過去,高二結束的最後一天,意味著準高三的來臨。

學校為了做好高二與高三的銜接,將一些往屆優秀畢業生請回了學校,在報告廳內舉辦了一個經驗分享會,由那些考入名校的學長學姐來講述高三該怎樣度過。

這些天,張洛顏一直在為錢的問題頭疼,學藝術類的專業本身就花錢,而放在她這種家庭裏,甚至可以說是燒錢。

美術器材以及相關硬件設備要占據大量開銷,比如好一點的水粉顏料,各種筆、畫架畫板......

除此之外,還有學費,專業的藝考老師指導必不可少,找老師、找畫室、集訓......

這些夾雜在一起,屬實價格不菲。

她再一次感受到了錢的重要性,然而更讓她窘迫的是,她根本沒辦法向母親開口,因為她清楚母親根本拿不出來這麽多錢。

她到底該怎麽辦?她害怕自己撐不下去,但是她必須要撐下去。

臺上的學長在慷慨陳詞,她在臺下心事重重,只看到臺上的人嘴巴機械地一張一合,全然聽不見他在說什麽。

好煩......

眼見還有好幾個學長學姐坐在第一排預備著上臺,張洛顏就知道還要等好久才能結束。

隨著臺上的學長鞠躬致謝,臺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。在眾人鼓掌的間隙,張洛顏背起書包悄悄溜了出去。

她出了校門,來到學校後面的一處小山,她想要一邊走路一邊消磨時間,順帶把一些事情想清楚。畢竟暑假過後,下學期就是高三了。

傍晚,沒有風,空氣像凝固住一般,很悶熱。衣服連帶著汗水都黏在了身上,這讓她很不舒服。

回家肯定是要洗澡,不知道今晚趙田會不會回來,如果他回來了,那她洗澡時又要加快速度,像個賊一樣時刻提防。可明明,她就是在自己家裏。

不管目前的狀況有多麽糟糕,她都會逼自己努力忍受下去,因為來日方長。過了暑假,她就十八歲了。十八歲,剛剛成年,人生剛剛開始,未來的事,誰又說得準呢。

但金錢帶來的客觀問題,讓她痛心疾首。

上山,下山,時間很快過去,繞了一圈又繞回來了。再次來到校門口時,分享會已經結束,大批學生湧出校門。他們素面朝天,臉上洋溢著快樂,歡喜地迎接暑假的到來。

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,這句話誠然不錯。

她迎面撞上了一群說說笑笑的男生,賀炎生和梁承宇都在那群人中,張洛顏立刻掉過頭,想要躲開他們,但梁承宇已經看到了她。

他立刻跑了上來,跟在她身後,同時回頭和朋友們擺手告別。身後,男生們的起哄聲傳入她耳中。

“在一起,在一起!”

“哇哦!”

......

她只覺得刺耳。

她沈默地繼續向前走著,加快了腳步。

“今天是高二最後一天,放暑假後要好長時間見不到你了。”他在她身後喃喃自語。

這又和她有什麽關系?

“剛剛在報告廳,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你,還以為你已經回家了呢。”

張洛顏依舊保持沈默。

猶豫片刻,梁承宇還是忍不住問:“你為什麽不再畫我了,是我哪裏讓你不高興了嗎?”

他問得小心翼翼,聲音不可避免地帶上了委屈。這麽長時間以來,他一直在深刻反省自己,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什麽讓她不開心了。

就算再遲鈍,他也能察覺到是從那天開始,張洛顏變得有些不對勁。可他真的不知道是為什麽,到底是從哪裏的失之毫厘,到如今的謬以千裏。

可她要告訴他什麽?

告訴他梁澤和張小倩的事?

這麽多年過去了,梁澤還記得張小倩嗎?他如今在商界叱咤風雲見多識廣,還會在意年少時無疾而終的小情小愛嗎?

張小倩會在猝不及防重逢時下意識逃離,會當場失控,會輾轉反側夜不能寐,會在午夜夢回時拿出舊照追憶當年,情不自禁落淚,不思量,自難忘。

然而今非昔比,母親和梁澤,早已不是一個階級,甚至可以說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

在意這段感情的或許只有母親一人,念念不忘無法釋懷的,或許也只有母親。

想到這裏,張洛顏徹底希望破滅,她回到了現實,將自己的思緒及時打住,不再想下去。在她看來,她與母親放不下的執念不過是梁澤記憶角落裏的一粒塵埃罷了。

這時,梁承宇還在繼續和她說話:“是不是你家裏有什麽事,讓你不開心了?”他試探性地詢問。

“這和你有關系嗎?她毫不客氣地反問他。

“你怎麽這麽愛多管閑事!”

她憎惡他,甚至恨他,可他卻感覺不到,因為他什麽都不知道。有的時候,無知是可怕的。

“你為什麽老纏著我?你人緣那麽好,喜歡你的人那麽多,也不差我一個吧!”

梁承宇楞住了,他不由倒退一步,急忙解釋:“對不起,我記得我爸跟我說過,人與人之間的相處,要主動一點,我一直都是這樣的。”

“你突然提你爸幹嘛,誰不知道你爸是梁澤,萬澤集團的創始人,我已經知道了,你不用再跟我炫耀了!”

梁承宇徹底錯愕,他一頭霧水,不太明白她的情緒為何會如此激動,怒從何來。

“我沒有在跟你炫耀,你不要那麽敏感刻薄。”

他馬上意識到不對,話鋒一轉急忙改口:“我知道,你不是這樣的人。”

“那我是什麽樣的人?你覺得我該是什麽樣的人?”她冷冷地問他。

她討厭他急著為她辯解的樣子,討厭他為她開脫時的語氣和口吻,討厭他的自作多情,自以為是。她都這麽憎惡他了,他還偏偏把她往好處想,反而襯的她更加卑劣不堪。

他不過是自以為很了解她而已,他憑什麽有這樣的自信?她不相信有誰在真正了解她後還願意再接近她,她不過是長得很乖很可愛很有欺騙性而已。

金玉其外,敗絮其中。

他不提梁澤還好,一提梁澤,像是將一根刺紮入了她心底,她卻不能拔出來。

“我怎麽你了,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說話?”

“你知道不知道我一見到你就煩?!”她忍無可忍。

可梁承宇還是執迷不悟。

“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,可以告訴我,跟我說啊,你憋在心裏,會越來越難受的。”

不知不覺間,她走到了一處斜坡,回頭時,梁承宇立定在原地,沒有再跟上去。

擡頭,已然是烏雲籠罩。經歷了一下午的酷熱,暴雨好似要從天而降。

方才說了那麽多話,情緒起伏好大,消耗了大量精力,她累了。她實在想不明白梁承宇上趕著接近她的原因,突然,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。

她直直地看向他,脫口而出:“你喜歡我,對嗎?”

梁承宇很快一楞,自己的心事就這樣被戳破,他不禁臉頰微紅。從來都是女孩子主動向他告白,真到自己告白的這一刻,他才發覺那句話有多難說出口。

卻被她直接問出,咄咄逼人地問出來。

他只能被動地點頭,默認。

很快,空氣陷入了死寂。此刻的沈默,有如一個世紀那麽漫長。

得到確認後,張洛顏只覺得荒唐。

她轉過身,一言不發繼續向前走。

梁承宇再度跟上前,拽住了她,她條件反射般狠狠甩開了他的手,詫異又生氣地瞪著他。

“抱歉。”他立刻收回了手,意識到男女有別,自己方才伸手拉她胳膊的舉動冒犯到了她。

“快下雨了,你趕緊打個電話,讓你爸媽開車來接你啊......”他是真的擔心她,天氣陰晴不定,這麽多烏雲無疑預兆著一場暴雨,雨會越下越大,她這樣回去,會淋濕,會感冒。

話音剛落,她的心火再度燃起,他又在跟她炫耀,她知道他家裏法拉利瑪莎拉蒂蘭博基尼都有,而她......

冷靜下來後轉念一想,這大概是他的固有思維。

她曾聽過一個久遠的故事,天下大鬧饑荒,生靈塗炭,屍橫遍野,晉惠帝反問:“何不食肉糜?”

他在得知天下蒼生因沒有米飯吃而大量餓死時,反而疑惑他們為什麽不喝肉粥。

幸運與狂妄源自無知,梁承宇處在幸運的容器裏,所以無法想象她的生活。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所處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世界,活在象牙塔裏。

但這對她來說,何嘗不是一種殘忍。

許久,她冷冷地回覆他:“你不用管我。”

霎時,雷聲響起,大雨傾盆。

她沒帶傘,繼續向前走著。

梁承宇追上她一把拽住:“你在這個屋檐下避會雨,先別走,我給司機打個電話,讓他來接我們,先把你送回家。”

她的心猛地一顫,梁承宇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話,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
“你憑什麽要好心載我?你在可憐我對嗎?”

他徹底懵了:“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是看雨下得這麽大,一會我們家司機來了,可以順帶把你送回家。”

“好了,我知道你們家有司機,你們家什麽都有!你什麽都有!”

“順帶把我送回家?什麽叫順帶?這是你的舉手之勞對嗎?!”

“梁承宇,你聽好了,我不要你的施舍,我寧死也不要!”

梁承宇拽她拽得很緊,不讓她繼續冒雨向前走。她壓根掙脫不開,沖動之下,她雙眼猩紅,徹底失去了理智。她猛地蹲下身,撿起地上的一塊磚,狠狠地砸向了他。

有你沒我,有我沒你!

等待司機接送回家的人應該是她,憑什麽她是淋雨的那個,他怎麽敢施舍她,他憑什麽可憐她?

明明就是他,偷走了她的人生!

在毫無防備狀態下遭到重擊,梁承宇叫了一聲就吃痛倒下。他的頭滲出了血,鮮紅的血液在大雨的沖洗中順著斜坡流淌而下,十分瘆人。

耳畔,又傳來一陣驚雷,雨下得更大,更急了。

張洛顏全身已然被大雨浸濕,可她還是覺得不解氣,於是又狠狠地踹了倒在地上的梁承宇好幾下。

回過神後,她慌了,她意識到自己方才沖動了,可她不後悔,是他先招惹她的,是他一直不停纏著她的。

自己下手沒輕重,那一磚下去,他......

不會死了吧?!

她立刻低頭去看他,好像還有呼吸,那應該......

應該沒什麽事吧?

她想趕緊離開這裏,趕快回家,再在這裏待下去,她真的會瘋。

或許她已經瘋了。

精神重壓下,她渾身都在顫抖,就在她拔腿要跑時,地上的梁承宇突然拽住了她的褲腿,奄奄一息地向她求助。

“好疼......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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